张克群陈梦溪摄
张克群手绘
▌陈梦溪
张克群,梁思成先生的弟子,音乐人高晓松的母亲。她对于建筑颇有造诣,也有一番不同于他人的心得。近日,她以多年对建筑的研究、理解及情感写就了一套名为《杂话建筑》的小书。在这套类型不一、角度各异的5本小书中,张克群以她特有的精到、诙谐、娓娓道来的笔法带读者游走于鳞次栉比与雕梁画栋之间。村落、道观、宫殿、古刹、城垣、大小木构……她带给读者一个全方位的建筑文化大赏,让读者漫步于人类文化结晶,徜徉在建筑海洋。
张克群直来直去,北京人的爽朗性格。这几年,张克群老会遇到一些“求合影”的要求,照完跟她说,我是高晓松的粉丝!张克群怼回去:那您跟他照去!转头跟我说:“我特别烦这个,所以得努力写书,哪天靠写书比高晓松出名了,大家见了高晓松叫‘张克群儿子’才行!”
张克群的第一个标签是“高晓松母亲”,她不满意;第二个标签是“清华奶奶”,她咂吧咂吧嘴,嘿嘿一乐:“这个不错!”
张克群热爱建筑、绘画、音乐,因其子高晓松而为大众所知。她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家学渊源深厚,交游亦广,亲朋中名人辈出,为建筑界中之佼佼:父亲张维,曾任清华大学副校长、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两院院土。母亲陆士嘉,流体力学家、教育家,北京航空学院(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创校教授之一。舅公施今墨,北京四大名医之一。她本人则是梁思成的弟子,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建筑设计师。张克群出生在德国柏林,4岁时随父母回到北京生活。他们一家在清华大学和梁思成、林徽因一家是邻居。高考时,张克群考了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成为梁思成的学生,从此“梁伯伯”成了“梁先生”。张克群从德国进修回国后在北京最早的民办建筑事务所大地建筑事务所做建筑设计师,现在三元桥附近的中旅大厦、301医院的耳科实验室等作品都出自她手。
过几天张克群就要过77岁生日了。如今的她定居洛杉矶,高晓松给她买了座房子。她忽然放低了声音,“我在当地组织了一个合唱团,高晓松一个月支持我一千五百刀(美元),所以我不能说他一丁点儿坏话。”说完调皮地冲我挤挤眼睛。如今她与黄二陶成了一对神仙眷侣。黄二陶是“黄家二公子”,父亲是著名水利工程专家黄万里,祖父是中国近现代爱国主义者和民主主义教育家黄炎培。
高晓松不止一次在节目和文章里说妈妈“颇有民国才女林徽因之风”,年轻时容貌也毫不逊色。张克群听了笑着说,她记得高晓松小时候跟隔壁家小孩就谁的妈妈更好看而吵架,“站在台阶上嚷,我妈才好看!”高晓松在书的序言中写,那句火遍网络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其实是妈妈说的。张克群“嚯”了一声摆摆手:“绝对是瞎编的,我没事儿跟他说这话干吗?”
张克群跟高晓松说得最多的是,“别指望家里,我给你走不了后门,不好好念书就去前门卖大碗茶去!”说完我们大笑,她又补充了一句:“卖大碗茶也没什么不好啊!”
高晓松最初选择做音乐时,张克群也不同意,说,你干吗放着好好的无线电(专业)不念,非要唱歌呢?高晓松反驳:念无线电出来最多就是个修收音机的,我想要的是中国有自己的流行音乐。张克群立马想明白了,反对有用吗?能24小时跟身边看着他吗?于是态度一转,说,有志气,唱去吧!
张克群的高中是知名的一零一中学,那时候她没想学建筑。“我爸有阵子让我学外语,因为高中俄语老师是个大高个儿哈尔滨人,蓝眼珠,长得很帅,还带着我们滑冰。”张克群说,“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清早大家还睡觉呢,我一个人起来背俄语课本,就为了上课老师提问能回答上来。高考我外语98分(满分100分),只写错俩字母。”
1959年暑假,清华大学组织教师去北戴河休养。张克群一个人在沙滩上写生,梁思成看到她画画,说“画得不错呀”,问她将来想念什么专业,她说想报外语专业。梁思成对她说:“学什么外语呀,学外语不就是鹦鹉吗?你就学建筑,建筑比艺术多工程,比工程多艺术。”高考时张克群报了清华大学、天津大学、同济大学和建工学院四所大学的建筑专业,被清华大学录取。大学时梁思成讲“中国建筑(601668,股吧)史”一门课,张克群倒说,自己这门课没学好,现在写书的过程也是一种学习。
后来张克群说到梁思成鼓励她学建筑,也是因为梁先生喜欢有人文学养的人做建筑。用高晓松的话说,“从小妈妈教我琴棋书画,我学会了前三样并且以此谋生。”每每客人问高晓松家里墙上挂着的画是谁画的,他都很自豪:我妈画的!其实张克群最感兴趣的不是“琴棋书画”,而是历史。从能看懂古文开始,张克群便开始看历史书,后来发展到上课偷偷看,老师发现了冲她嚷:你干什么呢?后来,她干脆把《东周列国志》翻译成白话文出了本《东周列国是怎样一锅粥》。
张克群小时候去“梁伯伯”家玩时,确实多次见过林徽因,不过那时林徽因已陷入重病,“每次看见她都躺在床上”,与高晓松对林徽因的赞美不同,张克群似乎不太喜欢这位民国才女,认为“梁先生挺可怜的”。“我从小绝对不觉得她是美女,就是一个干瘦老太太。”后来张克群看了林徽因年轻时的照片,评价是:算美女,但不如我妈好看。
对古建筑发生兴趣是后来的事。1993年北京第一次申办奥运会,那时出现了一种观点,认为中国没有宗教自由,张克群很气愤。申奥失败了,她却开始了北京的寺庙和教堂的探秘之旅。那时张克群刚买了第一辆车,正开车上瘾呢,每天绕着北京跑。她听说天主教有个“南堂”在崇文门外,教堂里她找到个退休的老神父,老神父告诉她,北京有城内八个、城外八个教堂。张克群很吃惊:那么多!
于是开始一个一个找,朋友们叫她“破庙迷”。一次,张克群和丈夫去探访位于崇文门附近花市的一座火神庙,进门是图书馆外借处,但庙的大殿正面看得见,背面就看不见了,正脊是六条龙,背面是六只凤,得到后院去看,但后院属于内部区域。“老公冲我一眨眼,便向警卫室走去,我明白了:调虎离山,于是快步钻进铁栅栏门,找好位置正抬头欲拍,一保安跟踪追击,已到眼前:这里不许进来!”张克群绘声绘色地讲探访古建时一个小插曲,“我态度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的就是看看这个漂亮的屋脊,我保证不往下面看。保安看我不像什么坏人,就通融了。”
生活中的她幽默爽朗,故而在写作中,她有意识地避免用艰深晦涩的学术语言来写作,而是将建筑门道与背后典故娓娓道来。询问张克群:“为什么退休了不好好休息,而是如此费尽心力写就这样一套书呢?”她说:“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过瘾,只为此生的建筑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