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实习记者 王鹏凯 记者 姜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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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其实没有建筑师在设计住宅,但是它又形成了所有人的生活。”谈到这一点时,建筑师马岩松总会感到惭愧,在他看来,自己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它又如此重要。
昨日在上海图书馆东馆,马岩松与作家金宇澄围绕着“从北京到上海:城市的漫游与哲思”这一主题,结合建筑、文学与历史,展开了一场关于当下城市与居住的讨论。
在讨论的尾端,马岩松提及,对旧建筑的保护相对是容易的,“更大的问题是,新建的东西是什么?”比如在上海,所谓的“梧桐区”之外,依然只是没有特征、没有个性的高楼与大马路,就是集中在某个时代,忽然大规模地建起来。这是受到大环境制约的,不只是在上海,全中国的住宅楼都是一样的,有所谓的“百米城市”,存在着许多具体的规范,在这种情况下,建筑师能做的很少。如果进一步延伸,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也是如此,越来越多地方在修建古镇景观,那又是另一种千城一面,连其中卖的商品都是一样的。这是他所担忧的,“如果空间会塑造人的行为和心理,那这样的格局就会反过来影响到所有人。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正是因为此,马岩松才有了关于中国没有设计师在设计住宅的感慨。
马岩松从小成长于北京,在他的记忆里,小时候的北京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人们生活在胡同和四合院,城市还不像今天这样被整齐规划、功能明确,“那时候的城市有点像一个巨型的村庄,就像姜文在《邪不压正》里拍的那样,人在房顶上奔跑的感觉”,在那样的环境里,人和房子会发生很多故事,好玩、自由、有很多缝隙。但这种城市的精神性在今天已经很少了,盖大楼,修大马路,更像是“为汽车建造的城市”。
上海的经验也是如此,金宇澄曾经爬上北外滩一处工厂的屋顶,眼前就是浦东和外滩,他突然发现,过去三十年里盖了这么多房子,他对比上海的新旧房屋,“从肉眼来看,整个90年代到00年代,最起码造了三个上海。”
马岩松认为,今天的城市在很多地方都是“反人性”的,更高、更快、更强的发展思路下,很多人文的特质都丧失了,人如果在很功能化的城市环境中生活,很容易对自己不敏感,精神空间也会越来越被挤压。
金宇澄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今天的设计师能不能设计一种民居,它是属于一个城市的?就像石库门之于上海,四合院之于北京。以石库门为例,他试图从历史来追溯、理解这种特定的民居形态。石库门兴起的时代,是上海开埠以来,太平天国蔓延大半个中国,许多农村的乡绅阶级进入上海,他们在上海建立了一种土洋结合、折中主义的建筑,就是石库门,“石库门实际是乡绅阶级把中国文化从乡土转移到城市的结果。”但这种营造在日后很快就随着阶级更替、大规模的城市化而终止了,今天的建筑师接受的训练都是建高层玻璃住宅,再也不会有这种民居了。
但另一方面,对住宅的审视并不只停留在表面的怀旧,更涉及到具体的人在其间的居住。金宇澄提到近期对长乐路老房屋的改建,就在今天年轻人热衷的公路商店背后,其实是上海居住条件很差的一片区域,有老人至今还没用上抽水马桶,房屋的建材本身也都很脆弱,“30年代上海有一个形容叫‘白蚂蚁’,指的就是偷工减料的建造商。”他后来在巴黎,看到那些石头砌成的桥和房屋,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落差。这种西式建筑在今天的上海外滩也能看到,但即使是外滩,也是大量建筑经历了拆除与新建。